“那个南朝的录事就说了这些?”
“回枢密的话,的确就说了这些。宋人实在是狂妄之极,我大辽铁骑二十万,只要尚父和枢密一声令下,不日就能踏平雁门,竟然还敢如此无礼!”
从雁门县负气而回的使者,在北院枢密副使萧十三的面前,战战兢兢的将自己的经历和对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的。说到最后,却忍不下心头的火气,差点在萧十三面前破口大骂。
虽然派去的仅仅是一个录事参军,但与宋人的交流事关全局,萧十三还是将他招来详询。从对话到接待,每一个细节都不厌其烦的问了一通。
宋人的愤怒,萧十三也是事先预料到了。已经割了地,又划定了疆界,才几年功夫就又来打草谷了,是可忍、孰不可忍。愤怒是正常的,只是没想到宋人的愤怒会贯彻始终。从出面接待的人选,以及接待的地点,都能看出宋人在刻意将愤怒表现出来,甚至让人感觉有些装模作样。
不过就像大辽将之前对雁门寨新铺的攻击,说成是盗匪所为一样。宋人将两支商队拦了下来,并把商队的主人关进牢狱,也找了个掩人耳目的借口,而不是赤裸裸的说这是报复——其实也算很清楚明白的报复了,只差捅开窗户纸,只是从宋人所找的理由来看,其实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,只要随便砍几个首级,让宋人能够有台阶可下,这件事多半就能不了了之。
但萧十三还不准备这样做,如此一来,他就不太容易下台阶了。肯定会有人说他对南朝太过软弱,这对他的声望并无好处。而且暂时他也不觉得有必要,眼下的这个局势,是没有必要讨好宋人,甚至要尽量让他们分心——这是来自大辽尚父的命令。要不然他也不会下令,让朔州的边军随便去找个宋人的军铺打一下。
只是话说回来,小小的一次对边境军铺的攻击,也并不是单纯的挑衅,那样毫无意义,也未免太小瞧了他萧十三。萧十三是想要趁机看一看宋人的反应。尤其是新任河东路经略使的反应,他受了什么样的诏令,手上有多大权力,对于下属的控制又是如何,都能从宋人的应对中查探出个大概。
从这些天来,宋人对于此事反应,已经能看得出河东军,尤其是代州和太原府之间,很是有些问题。
韩冈的名气虽大,但好像在河东并不是很管用,并没有出现传说中名震军旅、一言九鼎的情况。
代州对于雁门寨新铺之事的报复,快到让人始料不及。而从细作报上来的韩冈北巡的行程看,刘舜卿并没有征得他的同意,完全是自把自为。
可等韩冈到了代州之后,却并没有由此兴师问罪——至少细作没有打听到。
但萧十三并不相信,韩冈能真心为刘舜卿的行为做背书。一个自入官之后,完全没有收到挫折的年轻官员,能忍受下属的自作主张。年轻气盛四个字,简直就是贴在韩冈身上的标签,要不然他又怎么会才抵达河东旬月,便北上代州,未免太积极了一点。
韩冈会默认刘舜卿的所作所为,他的顾虑,萧十三也能体会一二,想来韩冈也不想落得一个对外软弱的评价,只能跟着刘舜卿的脚印继续走下去。
但韩冈也不是全无反击。对大辽使节太过于刻意的慢待,将招待使节的权力,从代州州中转到了下面的雁门县,萧十三都能从中看得出韩冈对刘舜卿的压制。
要想完美的击败对手,就必须彻底了解对手。相应的,能彻底了解一个人,也就能完美的击败他。
当年耶律乙辛和废太子相争,萧十三会选择站在耶律乙辛一边,便是因为他太了解废太子耶律浚的为人。
挥手让犹在废话的使节退了下去,萧十三觉得,至少这一番的出使,让他对韩冈和刘舜卿都多了解了一点。
不过还远远不够,这么想着,萧十三又命人招来了驻扎在朔州的西南面巡检,向他询问边境的那一边,宋人近日有什么动作需要多加关注。
“按照昨日的回报,守卫似乎比往日更为森严……大概是加强了防备。如果想要再命人拔掉宋人一座军铺,就要多费不少手脚。”
“……也只是防备而已,依然是不敢越境反击,比起当年的杨六郎要差不少。宋人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。”
当年承天太后带着圣宗皇帝南下攻宋,因为不擅攻城,从杨延昭镇守的广信军开始,便不断绕过有铜铁之名的梁门、遂城等一众坚城不打,一路南下,直抵黄河岸边的澶州。当两军对峙的时候,一直坚守在广信军的杨延昭,便立刻领军攻入辽国境内,辽人怎么在河北做的,他就在南京道做个同样的。虽然辽人对杨六郎恨之入骨,但佩服他的照样很多。燕山要隘古北口上的杨无敌庙,供的就是杨业,陪祀的也有杨延昭一份。
“纵使英雄如杨业,也不免败亡一途,韩冈就算想要立功,在他立功的过程中,可是有很多人想要拦住他。想要做事可没那么容易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位于群山之中、勾注山颠的雁门寨,的确是一座险关。
雁门寨东西山岩峭拔,中有一路如线,盘旋崎岖,关城便位于绝顶。不过两边的山石,比起关城则又高了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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